[小说]大刘的北京苦旅
大刘彻底地失望了。大刘也是无助的。售票厅那个挽着发髻的女人朱唇轻轻一启,就宣布了他的绝望。
绝望归绝望,大刘又有些岔岔不平。凭什么你这女人嘴角轻轻一撇,就不再卖票了。铁路暑运高峰这不错,但票已卖到了什么时间,你得昨天就跟人讲清楚,害得自己又起了个大早,白白浪费了一天的时间。时间更近了,再买不到票,大刘担心不能按时回老家了。
大刘急着买票,就是想赶在月底赶回老家替母亲操办生日大寿。此前二个月,他就和家人不断热线联系,进行了周密的筹划和设计。眼下,如果他不能按时回家,不但计划成了泡影,还会让他在邻里街坊中落下不肖的印象。
大刘望着前方那高高在上、硕大无比的“北京西站”几个字,有几分卑怯。北京不应该这样对待她的人民,自己苦苦在这里打拼了十几年,为首都的建设奉献了那么多的心血,关键时刻,连一张火车票都不能满足他,这有些不公。
大刘想想自己在工地上还算得上个人物,工人和民工们都像对待领导一样对待他。现在,作为小包工头的大刘在京畿要害这样一个广阔的地方,变得竟是如此的卑微和渺小。大刘感觉到了文化的重要。大刘不会上网购票,才落得披星戴月亲临车站买票的苦果。
大刘坐在大厅里看着各路行色匆匆的人打眼前晃过。大刘被晃得眼睛发涩了,顺手买了份报纸。识字不多的大刘从小把读书看报视为畏途,但此时看报,对他来说是一种排遣郁闷心情的最好方式。
大刘看到报纸上“香港保钓人士成功登上钓鱼岛”的字样和图片。大刘不解,这些香港人真是勤快,跑到大海深处的钓鱼岛去钓鱼!这些人大概都是钓鱼高手,一钓一个准,保证钓成功。再看看那图片,他更迷惑了,这些钓鱼高手连鱼具都不背,只扛个红旗上岛,怎么钓得到?
这时又一个卖报人兜售过来,“新报新报,保钓被抓,扣押那霸,小日本,可恨可杀!”
大刘想进一步了解“保钓”,递出二元钱,抽下一份报纸。大刘翻看了看原先那份报纸,居然是8月15日的过期报纸,大刘感觉又被忽悠了。人山人海,在人海中再搜寻那个卖旧报的鬼人,谈何容易!大刘耐着性子看完新报,新报让他理解了保钓协会,也理解了钓鱼岛不是钓鱼的地方。
大刘看到:“启丰二号”9名中国人士今日被日本冲绳警方押至那霸!
“那样霸道!”大刘气愤地用拳头砸在椅子上。
可能是砸得太够劲道,大刘看见面前站着个京城模样的人同样在阅报纸,将拳头悄悄收回,捂在裤缝上暗暗地揉了揉。气愤的大刘还不忘费解,这个小日本倒底怎么了,他们的县比市还大,冲绳县居然管着那霸市!
尽管识字不多,但大刘聪明,脑子好使。聪明的大刘没有买到票,又弄清了中日历史源渊,于是心生一计。
大刘要信访。大刘要到中南海,到外交部去信访。大刘要装成提着布袋,手执信访材料靠近天安门的人。大刘在信访材料中强烈要求中华人民共和国立刻出兵小日本,熄了它,把小日本的火车皮先搞一批过来。中国的铁路实在是太紧张了。
大刘同志真的行动起来了。这时,十里长安,车水马龙,有一个身影越过一道道障碍,像蝼蚁一样靠近雄伟的天安门。那人穿着球鞋、打着领带,挎着帆布包,掇着一叠被风吹得沸沸扬扬的纸张,在街中穿梭。
这人是大刘。
大刘想以这种方式引起关注,被误认为是无理进京上访者。这样,家乡就会派车“接”他回去,前后只需一天半的时间,足以赶得上母亲的寿诞大喜。
可大刘毕竟是小地方出来的人,当他看到天安门街道上那一个个威严得不得了的警察,马上心虚了。尽管这样的信访事由不羞不丑,但如果因为自己的这次行为而导致儿子将来高考档案的不清白,那真是大错特错。大刘思忖着。
大刘胆怯了。大刘马上中止了信访日本政府的行为。
大刘像泄了气的孔明灯,蔫蔫地走过了一站又一站。当他走到北京大使馆地带时,看见日本使馆前聚集了很多人。看标语,这些人都是在为保钓人士呼吁抗议的。
使馆前站了一排排警察。大刘看这些警察感觉很顺眼。那些拉着横幅,高呼着口号,甚至还丢些小物什的人,在警察面前不过十来米,但警察也不发脾气。大刘想,警察可能也是爱国的,爱国人对爱国行为怎么发得起脾气!
大刘被一种可怕的想法蛊惑起来了。当看见那些喊口号的人越来越多了,声音也越来越震憾人心,还有人用袋装的鸡蛋趁警察没注意掷向日本大使馆时,大刘像受到启发一样。
“我也要参加爱国!我也能扔鸡蛋!”工地食堂里鸡蛋有的是。大刘一个电话,叫工地人立马送几筐鸡蛋过来。大刘还在电话里作了详细地交待,先要用塑料袋把鸡蛋装好,每袋二十个。蛋运来时,要砸得小日本鼻青脸肿。
大刘同志终究没有买到火车票,误了母亲的寿喜。母亲生日那天,大刘还在北京忙络。大刘在电话里跟母亲嗫嗫地解释说:
“娘,不能回来给您办大寿了。这边很忙,小日本欺负咱头上了,这几天一直在参加首都爱国行动。您老莫怪,莫怪!”
大刘听到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还是那样硬朗,心里还是蛮高兴的。